新形勢下商業銀行交易銀行反洗錢管理研究

內容提要

針對商業銀行交易銀行條線近年來不斷增大的反洗錢合規壓力，為探尋合規穩健的發展之道，文章從交易銀行反洗錢工作的現狀出發，分析新形勢下交易銀行反洗錢工作面臨的新挑戰，并結合國內商業銀行的實際，提出做好交易銀行反洗錢工作的相關建議。

近年來，反洗錢工作在商業銀行合規管理方面的重要性不斷凸顯，難度也有所加大。從國內來看，隨著2025年1月《中華人民共和國反洗錢法》的正式施行，國內監管機構對商業銀行反洗錢工作的監管體系進一步完善，修訂后的反洗錢法法條數量大幅增長，適用范圍進一步擴大，對金融機構反洗錢義務的規定更加明確。從國際來看，隨著金融行動工作組（FATF）新一輪評估期限的臨近，國內金融機構反洗錢體系的優化完善迫在眉睫。作為商業銀行對公業務的重要組成部門，交易銀行反洗錢工作也面臨著新的形勢，體現為難度加大、風險加大、重要性提升。

一、交易銀行反洗錢工作概述及現狀分析

（一）交易銀行發展歷程及產品構成

國內交易銀行業務的發展經歷了三個階段：一是國際業務階段，該模式下商業銀行推出的產品主要有國際結算、國際貿易融資、跨境擔保、外幣貸款等產品，重點服務于開展國際貿易和投資的外向型企業。二是貿易金融階段，商業銀行為同時滿足客戶的跨境與國內業務需求，整合形成了“國內貿融+國際貿融+供應鏈金融”為主體、“國內保函+跨境擔保”“國際結算+國內信用證結算”為輔助的貿易金融模式。三是交易銀行階段，商業銀行將票據、現金管理、企業網銀、銀企直聯等產品進一步整合到貿易金融體系中，形成升級版的交易銀行產品，大幅提升服務效率和客戶體驗。時至今日，商業銀行交易銀行業務的內涵更加豐富，產品更加龐雜，已經成為商業銀行對公板塊的重要組成部分和新增長極。

（二）交易銀行反洗錢特點與現狀

由于產品體系比較豐富，交易銀行反洗錢工作總體呈現點多面廣、流程復雜、專業性強的特點。

一是點多面廣。交易銀行業務橫跨境內外、表內外、結算與融資等多個領域，反洗錢工作也呈現了合規點多、政策面廣的特點。比如，由于涉及跨境結算、融資等業務，開展反洗錢工作時應充分掌握境外反洗錢監管法律法規、國際慣例、國際制裁及外匯政策等要求。又如，交易銀行業務還涵蓋了國內現金管理、企業網銀、銀企直聯等結算業務，客戶數量多、交易筆數多、交易頻率高，因此，在客戶風險識別、盡職調查及賬戶資金監測等方面都存在大量合規風險點。

二是流程復雜。在銀行各業務條線中，交易銀行不僅產品數量多，業務流程也相對復雜。一方面，由于產品體系較為龐大，為達到全流程反洗錢工作要求，需要對客戶資金歸集、收付款、貸款發放、資金支付等各個環節進行監控和分析。另一方面，在開展境內網銀匯款、資金歸集等服務時，需要對大量的客戶信息、資金流水信息進行監控，反洗錢工作流程較為復雜。

三是專業要求高。交易銀行在商業銀行反洗錢體系中處于一道防線，承擔了本條線存量客戶識別、名單篩查、業務監控與報告等職責，要求條線人員具備專業的反洗錢知識與豐富的反洗錢實踐經驗。然而，在當前低利率、息差收窄的經營環境下，商業銀行的經營壓力與日俱增，交易銀行作為產品部門，能夠投入用于反洗錢工作的人員也相對有限。此外，由于缺乏激勵約束機制，反洗錢兼職人員不僅面臨數量少，也面臨專業能力參差不齊的問題。

二、新形勢下交易銀行反洗錢工作面臨的新挑戰

新形勢下，商業銀行交易銀行反洗錢工作面臨著新的挑戰。一方面，隨著國內新反洗錢法的落地實施，銀行作為反洗錢義務機構，所承擔的反洗錢義務和職責有所擴展，可能面臨的反洗錢監管和處罰壓力增大。另一方面，隨著貿易保護主義的不斷抬頭，國內商業銀行面臨的反洗錢等合規風險顯著加劇，商業銀行在跨境業務開展、客戶盡調等方面的難度大幅提高。

（一）客戶盡職調查難度加大

中央金融工作會議指出“要加強金融法治建設，及時推進金融重點領域和新興領域立法，為金融業發展保駕護航。”2024年11月，新修訂的《中華人民共和國反洗錢法》由全國人大審議通過，并自2025年1月1日起施行。新反洗錢法的實施，進一步明確了商業銀行等金融機構的反洗錢義務，細化了反洗錢工作要求。

交易銀行是反洗錢工作的一道防線部門，主要負責本條線產品和業務的反洗錢管理。根據行內職責劃分，客戶盡職調查工作主要由客戶部門管理的客戶經理開展，也因此在客戶盡調方面存在天然的不足。一是客戶信息變化快。部分客戶尤其是中小企業客戶身份信息、工商注冊信息等頻繁變更，雖首次準入時由客戶部門開展了盡職調查，但后續交易銀行業務存續期間，交易銀行條線人員難以實時掌握客戶信息的變更情況。二是部門職責界定不清。交易銀行條線辦理客戶業務后，就肩負了持續識別客戶身份和監控洗錢風險的義務。而在業務存續期間，客戶部門與交易銀行部門在客戶盡調方面的職責邊界具體如何確定，目前尚未有成熟的實務經驗。三是客戶配合意愿有待增強。根據新的反洗錢工作要求，商業銀行應對客戶的股東、實際控制人、受益所有人、交易背景、交易流水等開展詳細深入的分析和識別，部分客戶尤其是非信貸客戶對商業銀行反洗錢盡調的配合意愿不高，一定程度制約了交易銀行反洗錢工作的開展。

（二）跨境反洗錢監管及合規風險加大

近年來，銀行面臨的合規風險顯著加劇。美國通過長臂管轄、出口管制、經濟制裁等手段對中資金融機構施壓，銀行在跨境業務、客戶盡調、數據管理等領域面臨多重挑戰。

一是境外監管處罰風險加大。根據相關法規，實體清單上的企業可能涉及到政治、經濟等多方面的制裁；商業銀行與名單中企業開展相關交易則面臨較大的合規風險，不僅可能遭遇巨額罰款，還有可能面臨業務中斷的巨大損失以及隨之而來的聲譽風險。二是操作運營成本增加。商業銀行需要對每筆與實體清單企業相關的交易進行詳盡的審核和篩查，確保交易不違反任何制裁法規。這不僅增加了操作的復雜性，也提高了運營成本。三是盡調復雜性上升。貿易戰背景下，“殼公司”和復雜股權結構企業激增，商業銀行開展盡職調查尤其是海外盡職調查時難度加大，增加了客戶及業務識別與評估的風險。四是交易限制增加。2025年2月21日，美國發布《美國優先投資政策》備忘錄，限制中國等對手國投資美國的關鍵技術和資產，同時限制美國資本投資中國等對手國。商業銀行開展境外項目貸款業務時，應高度關注此類投資限制對項目的影響，增加國別風險分擔機制，完善貸款合同條款。五是境外分支機構合規風險增大。部分開設境外機構的中資銀行合規經營面臨更大壓力，特別是反洗錢及制裁風險不斷加大。美國等境外國家進一步加強了非對稱性金融制裁和反洗錢跨境合規監管，制裁規則在數量和頻率上呈明顯上升趨勢。

（三）數字化對反洗錢工作構成新的挑戰

數字化程度的提升，有效提高了交易銀行客戶服務質效，優化了客戶體驗，也成為了交易銀行發揮產品優勢，支撐客戶綜合營銷和黏性提升的重要手段。但與此同時，數字化模式下，客戶可自主通過網銀、手機銀行、銀企直聯等渠道開立、使用和注銷賬戶，資金的支付結算也更為高效，呈現速度快、隱蔽性強、渠道多元等特點。對于商業銀行交易銀行條線而言，對客戶賬戶的管理、貸款資金用途的監控、交易目的和性質的識別等難度明顯加大。現有的信息系統難以實時線上跟蹤和監控物流、資金流、信息流，數字化對交易銀行反洗錢工作既帶來了機遇，也帶來了不小的挑戰。

三、做好交易銀行反洗錢工作的建議

防范化解金融風險，特別是防止發生系統性金融風險，是金融工作的根本性任務。商業銀行作為國內金融體系的主力軍，應切實踐行金融工作的政治性和人民性，統籌做好金融發展與安全。交易銀行條線應在商業銀行反洗錢工作的全局安排下，從頂層設計與工作定位、制度規范與流程細化、產品整合與機制建立、數字風控體系打造、專業能力提升等方面發力，筑牢反洗錢管理一道防線，實現業務發展、客戶服務和合規管理的有效平衡，更好服務實體經濟和經濟發展大局。

（一）加強頂層設計，明確交易銀行反洗錢工作定位

業務發展，合規先行。對商業銀行來說，做好反洗錢工作不僅是作為金融機構的應盡義務，也是統籌發展與安全、把握金融工作本質規律、厚植中國特色金融文化的必然要求。交易銀行反洗錢工作作為商業銀行對公反洗錢工作的重要一環，必須要認識到合規是為了更好地發展、合規才能更好地發展，反洗錢工作必須要做到履職盡責、精準有效。因此，商業銀行必須在總行層面加強頂層設計，統一思想，明確交易銀行反洗錢工作的定位，并以此指導具體反洗錢工作的開展。

一是明確職責邊界。交易銀行作為反洗錢的一道防線，應結合自身業務特點、產品體系，在業務全流程中明確部門職責、崗位職責，要確保事事無遺漏、全方位覆蓋，夯實反洗錢管理責任。

二是做好部門協同。交易銀行在整個對公反洗錢體系中，應加強與客戶部門的協同，在客戶準入、首次風險識別以及持續風險識別等方面做好溝通和銜接，防止與身份不明的客戶進行交易或者為客戶開立匿名、假名賬戶。此外，交易銀行條線還應與內控合規等中后臺加強協同，在名單篩查、大額可疑交易報告等方面，充分依托行內反洗錢系統，做好實時風險監測及信息報告和反饋。

三是建立激勵約束機制。交易銀行開展反洗錢工作，不能單兵突進，而應爭取行內、行外各方支持，形成合力。比如，應當爭取財務部門支持，提升反洗錢工作在績效考核指標中的權重，設置交易銀行反洗錢考核機制，對反洗錢要求落實到位、排名靠前的機構和個人給予考核傾斜，充分利用績效考核指揮棒來提升各級機構對交易銀行反洗錢工作的重視程度。

（二）完善制度規范，細化交易銀行反洗錢操作流程

反洗錢工作涉及的境內外法律、法規較多，因此相對來說專業性要求較高。為提升交易銀行反洗錢工作質效，商業銀行應當加強反洗錢有關法律、法規研究，并內化于行內管理制度當中，不斷細化交易銀行反洗錢操作流程。

一是法律法規層面，商業銀行應加強對國際反洗錢規定（如FATF發布并定期更新的全球性標準FATF標準）的研究，充分了解國際反洗錢慣例、通行做法及盡調標準，確保跨境反洗錢工作符合國際標準；此外，對于國內《中華人民共和國反洗錢法》等法律、法規，以及支付行業協會等制定的反洗錢自律規范指引，商業銀行亦應高度重視，根據行內實際制定對應實施細則，確保將各項法律和監管要求落實到位。

二是工作流程方面，交易銀行反洗錢工作涉及客戶盡職調查、客戶身份識別、交易記錄保存、大額和可疑交易報告、受益所有人身份識別、制裁合規風險管理、名單監控等多個方面，操作及管理流程相對復雜。商業銀行應當建立前中后臺緊密合作的反洗錢工作三道防線機制，明確交易銀行等業務反洗錢管理和業務操作流程，確保合規要求全流程覆蓋，各部門職責邊界清晰，崗位制衡充分有效。

（三）做好產品整合，打造一體化反洗錢工作機制

交易銀行可以將對公板塊的存款、結算、貸款、現金管理、支付結算等環節反洗錢工作有效聯動起來，真正從客戶服務全流程的角度來設計反洗錢管理方案。

一是客戶準入管控，除客戶部門對客戶開展基本的盡職調查外，交易銀行條線還可以充分利用對同類客戶的服務經驗，對客戶的行業特點、資金流向特點、服務場景、常見合規要點等進行分析，形成反洗錢合規畫像，并對客戶可能出現的洗錢風險點進行重點提示和防范，督促客戶經理進行更有針對性的客戶調查，從客戶準入源頭管控反洗錢風險。

二是系統聯動剛控，交易銀行可以充分利用對客戶支付結算、產業鏈上下游、境內外采購與銷售、資金流向等全方位信息優勢，在系統建設過程中嵌入資金流向監控、交易模式監控、交易對手篩查、交易賬戶監控、交易金額限制等剛性管控功能，一旦發現存在反洗錢風險或可疑交易，即觸發相應的管控或限制措施。

三是做好產品整合，在市場調研、客戶需求調查的基礎上，開展交易銀行產品的整合，通過產品組合的反洗錢設計，減少可能出現的反洗錢合規風險。

（四）打造數字風控體系，提升洗錢風險管理質效

數字化已成為未來金融行業的轉型方向。在貿易摩擦引起的合規風險防范方面，商業銀行應充分利用數字化技術的紅利，打造本行數字化風控體系，提升合規風險管理質效。

一是全面提升合規風險監測能力。實時跟蹤各國貿易政策與制裁名單（如OFAC制裁名單、實體清單、出口管制等）的變化，升級合規篩查系統，提升名單篩查的頻率，對涉及敏感交易、受制裁國家或地區、被管制客戶相關業務進行實時攔截或提示。

二是充分利用大數據實施穿透識別。通過精準客戶畫像、引入外部風險數據庫等方式，利用大數據和AI構建動態風險預警模型，整合海關、物流、匯率等多維度數據，實時監測存量客戶和業務風險。同時，通過對接海關單一窗口API、船訊網等方式開展貿易流實時監控，構建供應鏈熱力圖譜，精準識別長臂管轄風險節點，與外部數據對接開展股權與受益所有人穿透識別，實現合規風險全面自動化穿透識別。

三是逐步建立系統分析核驗機制。將敏感國家、敏感行業數據統計與分析嵌入系統功能之中，便于及時獲取本行相關業務的開展情況，分析趨勢與風險，必要時向監管部門及時報送。

（五）組建專業團隊，以點帶面實現能力提升

商業銀行可以發揮專業領軍人員的作用，以點帶面實現交易銀行條線反洗錢專業能力的提升。

一是加強對內團隊建設與對外專業機構合作。對內在總行組建專門的交易銀行反洗錢團隊，配置熟悉外匯政策、反洗錢法律法規以及交易銀行產品的專業人員，專門負責交易銀行反洗錢制度體系的建設、系統功能的開發以及特殊業務的審核，并為各級分支機構的交易銀行反洗錢工作提供專業支撐。對外通過與具備跨境反洗錢服務資質的律所等專業機構建立長期穩定的合作關系，以及通過引入外部智庫提高境外客戶與跨境業務盡調質量，降低監管處罰風險。

二是設置專崗發揮承上啟下的作用。在一級分行交易銀行部設立反洗錢專崗，負責縱向落實總行反洗錢工作要求、開展對基層行的專業支撐，橫向做好與客戶部門、中后臺部門的工作協同。

三是形成常態化培訓機制以提升能力。由總行專屬團隊負責開發交易銀行反洗錢專業課堂，豐富線上、線下培訓和學習形式，重點講授交易銀行反洗錢工作職責、工作要求，同時定期梳理監管處罰案例、同業及行內優秀案例并匯編成冊，提升培訓效能。

作者：王昆，西南財經大學中國金融研究院